</strong>谈判进行得并不顺利,甚至可以说有些糟糕。
连续三日唇枪舌剑, 两国文武轮番上场, 撸胳膊挽袖子, 就差拔-刀打上一架, 奈何境况停滞不前,仍有诸多事项未能达成和议。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市粮这件事上,双方的意见基本一致, 都无意拖延, 对彼此的条件大致能够接受。
北地着急储备军粮、赈济灾民,时间拖得越久对国内情况越是不利,干脆主动提出, 愿以高于市价两成的价格定契。
作为交换条件,定契之后, 运粮的队伍尽速北上, 以解燃眉之急。
长安主动软化态度, 向建康做出让步。
建康自然投桃报李, 部分放款条件,言明除金银之外,绢帛、药材、兽皮、战马等皆可充作粮款。
如果可以,桓容更想要人口。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长安未必肯松口。和谢安桓冲等商议之后, 只能改以战马牛羊。虽然遗憾, 奈何形势如此, 总好过做无用功,平白浪费时间。
一方等着粮食救急,主动让步;一方探明底线,无意在细节上纠缠。谈判进行得十分顺利,当日即定下部分章程,上呈两位天子过目。
“稻麦数目巨大,如要全部凑齐,需开扬州府库。”
南地两年大熟,加上海贸和西域商路的补充,国库堆满,府库充裕,百姓家中多有余粮。但粮食再多,不代表没有穷尽。对于长安提出的数量,一时间也难以凑齐。
“无需一次给足。”放下竹简,桓容开口道,“数目如此巨大,长安未必能给出全部粮款,莫如分批市卖,为彼此留有余地。”
“分批?”郗超面露诧异,似没想到这点。
桓容点点头,不意外郗超的表情,继续道:“两岁大熟,今岁亦将丰产,然明岁情况如何,如今实难预。”
灾自天降,谁能保证年年风调雨顺?
参考北地的情况,桓容委实不敢掉以轻心。如今的年月,粮食和人口至关重要。生意固然要走,可不能把自己搭进去。
“非必要,不能开扬州府库。可先自幽州筹集,待海船归来,又能得一批粮食。自能补足缺额。”
船队的粮食如何得来,桓容无心过问。
反正有粮就成。
说白了,桓祎做生意一向公平公道,当地的国主邦主为了金银绢帛加重税收、搜刮百姓,属于人家的“内-政”,不该船队背锅。
“首批稻麦运至长安,护卫之人无需着急返还,可暂留该地替代贾科。”
不久前,贾科启程南返,留在北地的商铺依旧市货,搜集消息的途径却不好再用。
为弥补这个损失,建康必得另觅他法。
此次市粮是个机会。
“分批市粮,则有借口在长安久留。”
纵然长安有所怀疑,也不会立即将人逐走。毕竟还等着南地的粮食救急,抓不到切实的证据,毫无理由的逐走来人,实在是无礼至极。
“陛下之意,臣明白了。”细品桓容所言,郗超恍然,当即微微一笑。
明面上留出破绽,吸引长安的目光,暗中如何行动,他自会同贾秉商议。此事需要详细谋划,采用的手段不够光明正大,最好不过天子之耳,事成写成秘奏即可。
“中书令办事,朕放心。”
桓容笑着颔首,将事情全权委托郗超。
后者拱手领命,不久告辞离开,寻到刚自城外返还的贾秉,如此这般这般如此解释一番,贾秉当场表示:善!
“此事可行,然需与诸位同僚商议。事成之前不能露出半点破绽。”
“自然。”
三言两语之间,郗超贾秉达成一致,联袂去见谢安。途中遇上王献之等人,干脆一并拉上,免得事后还要费力解释。
“分批市粮,留人于长安?”
谢安微有些惊讶,和桓冲互看一眼,都没想到此种办法。
仔细斟酌之后,认为此事可行,当场拍板决定,好,就这么干!
如何刺-探北地情报,郗超贾秉没有名言。
在场都是聪明人,有匡扶社稷之能,折冲万里之才,透过只言片语,就能闻弦歌而知雅意,猜出背后关窍,自然用不着多说。
“如此甚好。”
众人颔首表示,此事可行,就该这么办。
不厚道?
南北并立,不可能永远持续。建康长安早晚将有一战,双方是敌非友,盟约随时都能打破。
换句话说,和平只是暂时,等到将胡贼的势力彻底碾碎,待到草原和西域胡再形不成威胁,就是南北举兵,决胜天下之时。
再者说,建康谋算长安不假,长安一样和“纯良”搭不上边。
建康想着往长安扎钉子,长安一样心心念念着刺探建康消息。
彼此是半斤八两,国与国之间的利益相争,必然是你死我活,谁也别指责对方不厚道。到最后,比的还是谁更心黑手狠,谁更有决心毅力,谁更得民心。
大框架定下,众人集思广益,开始填补细节。
是夜,谢安的厢室灯火通明,灯光整整亮了一夜,天明时分仍未熄灭。
即使一夜没睡,不少人眼底都挂上青黑,精神头却是格外的好,不见半点萎靡。
各自回房梳洗更衣,用过早膳,愈发显得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出城谈判的时候,从谢安以下,全都是昂首挺胸,丰神俊朗更胜往日。
桓容坐在大辂立,见众人如此精神面貌,不免感到惊讶。
心中疑惑难解,命宦者召来贾秉,大致询问一番,后者微微一笑,道:“陛下英明,一言如醍醐灌顶。陛下之意,臣等深谙于心,今日必当有个计较。”
贾秉成竹在胸,笑着表示:陛下您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之中。
桓容默然半晌,目送贾秉离开,无语望天向车顶。
放心?
他压根不明白诸位臣工有何腹案,如何能够放心?
众人来到城外,依旧是之前搭建的高台。
因昨日有雨,今日天空仍有乌云未散,台顶张开木伞,无需人力支撑,嵌入事先留下的凹槽即可。
别看凹槽不深,实则内有机关,哪怕风雨再大,木伞始终屹立不摇,纹丝不动。遇有急情,藏于伞下的机关开启,伞缘木刺疾-射而出,如万箭齐发。
不用问,百分百是公输和相里的手艺。
对于相里兄弟的爱好,桓容即惊讶又感到佩服。他早到相里兄弟擅长机关术,可万万没有想到,兄弟六人技艺精湛,信手拈来一件寻常五品就能埋设机关。
数年下来,相里兄弟带出不少徒弟,各个身怀本领,出师之前制出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全都摆在木器铺售卖。
这些木器铺是公输班的徒弟经营,双方都在磨练手艺,各取所长,完全是一拍即合。
桓玄和桓伟是木器铺的常客,会奔跑的木马,能在水中自行的木船,都是两人最爱。
不就之前,木器铺新造一种海船,成-人手臂长短,船有三层,类似于幽州造出的三桅船。仅是这样不算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