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上面的葱花,舀了半勺白嫩嫩的鱼肉,果然很新鲜又开胃。
一碗吃尽,他伸手接过空碗,给她一粒红得发黑的果子。
“这是什么?”她闻了一下,果香诱人。
“刚到的车厘子,很新鲜。”他的视线缓缓落在她指尖的那颗胭脂痣,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十指脱皮,是缺乏维生素的原因,平常不爱吃水果和蔬菜?”
她撇了一下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有鱼有肉的情况下,她是决不碰蔬菜,但她通常没得选择。
至于水果,餐厅提供的免费水果她有时还会偶尔挑些甜的吃。
“很甜,皮脆脆的,很好吃!”她半抬眼,眼里有些不安,“我在这里会不会打扰到你,这是你的卧室?”
她那种小心翼翼中带着不安的神情,一种陌生感代替了他所有堆积的情绪,他情绪变得有些低,便把整盘水果放在她手里,“好吃就多吃些!”
离开前,他见她低着头,抓着一颗果子细细啃着,象个小孩般,令他不觉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眼里许是染了些灯光,带了罕见的温暖,开口,“慢慢吃,吃完再睡一觉,明天让司机送你回去!”
她偷偷嘘了一口气,总算自在了些。
找到摇控器,打开电话,一边吃一边换台找节目,清一色的古装清宫戏。
关了电视,她放了商场的鸽子,对方肯定联系中间人羽若潼,再说,她一晚没回,手机坏了,这妞联系不上她,肯定以为她出什么事,一定急坏了。
可房间里似乎没有任何通讯设备,又不好意思出去找他借电话。
思之再三,还是打开门出去,准备查探一下楼下的客厅有没有座机。
没想到,刚走到楼梯,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端着盘子走上来,她一缩,想抽身已来不及,那中年男人彬彬有礼地问,“纪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纪宁夜舔了舔舌头,“我想打个电话。”
“好的,请您回房休息,我这就给你送到房间,您有什么需要的话,床头柜上有呼叫号,您尽管使用!”
“哦!”纪宁夜点点头,转身回到卧房,经过隔壁一间没关紧的房门时,看到底下流泻出的暖灯,突然想,他会不会就在这间房里?
心里想着,脚步不知不觉放轻,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他低低的嗓音,“没什么事,网络点击之所以这么高,主要是网民对事件感到好奇,过两天,我让韩律师放上完整的视频,网络风向自然会改。而且,这件事目前还没有媒体提到我们孔家,您不必为这操心。”
她心口一紧,不觉停住了脚步。
“您让外公放宽心,好好养病,这事,我会尽管处理好,不会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只是个普通女孩,因为这事她也是受害者,所以,我才让韩律师对她要求媒体对她做了马塞克处理!”
“不,我不认为公布女孩的头像,会吸引网民的注意力,何况,让一个弱女子去顶在风口浪尖,我接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样做。”
纪宁夜拍了拍砰砰乱跳的胸口,觉得再听下去,是不道德的事,便勿勿回房,轻轻关上了门。
“好,您早点休息,两天内,我处理清楚这件事!”孔劭寰挂断电话,摇摇头,往深处后一靠。
对于这种明显不利于他的视频,二十万的留言回复,是他的预料之内,不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的是,被置顶首页,点赞达三十六万的留言居然是:国民情人,我们交个朋友吧!
他问沈时捷,他什么时候成了国民情人?
沈时捷在电话里绘声绘色地告诉他,从他在机场无意成了傅康宁的“男朋友”开始,他便被热心的网民们从头到脚地扒了一次。
从手表,到手工订制西装,最后到“帝格”袖口,及无可挑剔的高颜值,被有才的网民称之为“国民情人”!
而这视频,他的脸被马塞,衣服更是模糊不清,车牌被马塞克,为什么会又被冠于国民情人。
沈时捷得意洋洋地回了一句,“因为效应,名人效应!”
网民普遍认为,在A市,有这个魄力当场撞坏几千万的座驾的,除了他们心中的国民总裁卓昊炀外,只有之起被爆的国民情人。而卓昊炀上任何场面,是不会介意被人拍到脸,所以,推理此高级碰瓷为“国民情人”。
“沈时捷,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好象远远看着一个人时,你觉得很熟悉,但近看,却又感到陌生。”孔劭寰冷静下来时,觉得一直抵在这种情绪中实在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尤其为了纪宁夜,在公众场合,开车撞击别人的车子,他无法理解自已当时的疯狂。
沈时捷想了想,神回复一句:“同为正级磁场相碰撞?”
“……”
沈时捷感受电话那端沉默的冷意,咽了一下口水,自以为诗意地添一句,“要不,距离产生美?”
“你现在明白,为什么我只能在工作的事上找你!”孔劭寰“啪”地一声挂断电话。
那端,沈时捷对着“嘟嘟”忙音的手机,恨恨地抱怨,“谁想和你做知已,又没有薪水领!哼!”
不过,对于BOSS的问题,沈时捷还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个晚上,最后,得出一个结论:经神分裂症者前期症状。
第二日,孔劭寰敲开纪宁夜的房间里,已人去楼空。
他的房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单连一丝皱褶,一根发丝也找不到。
好象她从不曾来过一样。
他掏出手机,打通一个号码,“阿亚,你来一趟!”
阿亚是他的亲信,年轻时当了六年的侦察兵,退伍后,在警察局做了十几年的刑侦,因为在破一宗大案时,队友被内部人员出卖而牺牲,他心灰意冷之下,递了辞职信。
阿亚来得很快,孔劭寰在自已的书房见他。
“我怀疑我的记忆有问题!”孔劭寰将相册从桌面上推了过去,“这个女孩叫纪宁夜,可能和她有关,你去查一查。”
阿亚看了一眼,“嗯”了一声,收好资料,告退。
纪宁夜这几日过得胆颤心惊,时不时地坐在羽若潼身边看她刷屏幕,熬了两天,终于看到完整的视频出来,看角度,应该是不远处的一个商店老板私下架设的探头,刚好拍下了惊魂的场面。
虽然听不到骂声,但那肇事的女孩劈呖叭啦地挥个不停,看了就让人感到很嚣张无礼,经过一些口型专家的校对后,把女孩骂话也大致翻译出来,加上现场的几个证人站出来指证,骂人的话全属事实。
一瞬间,流言全部转向。
不到半天,那个肇事的女孩便被人肉了出来,最后,那女孩只好在家人的劝说下,发给各家媒体一段道歉的语音,并表示,不会追究车损费。
纪宁夜原本网友对此事的关注就此结束,谁知道,网络又刮起另一股寻找“国民情人”的狂风,很多资深的网虫表示,挖地三尺也要扒出他真实身份。
“哎,为什么还不人肉出来,简直吊人胃口。”羽若潼敲着健盘不停抱怨,“没理由呀,现场那么多人,总有一个会拍下迈巴赫的车牌号吧,怎么可能搞到现在,连碰瓷的正主相片都没爆出一张。宁夜,我觉得这里有猫腻。”
“能有什么猫腻,视频在各网站都爆光了,之所以没人拍到车牌,可能跟这个路段人流量不多有关,再说,当时场面这么惊悚,能记得拍过程的人都算是冷静了。”纪宁夜心虚地咬着指头。
关注了七天后,再无任何进展,网民也失去热情,渐渐被别的话题所吸引。
纪宁夜半悬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一层秋雨一层寒,从早晨起,天空便是灰蒙蒙一片,到了十点,北风渐起,携着细细小雨,如冬日脚步正式迈进A市地域。
午时,纪宁夜在餐厅草草吃了一顿,时间还早,她不想去教室听那些冷嘲热讽,但又不想去天台挨冻。便走到十四楼的办公室准备休息一小时,未推开门,里面传来一声碎响,是瓷器重重敲击地面的声音,接着,女人愤怒的声音响起,“你巴巴地跑到高级员工餐厅打乌鸡汤,我还以为你这孩子转性,懂得孝顺你老妈了,原来是想给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吃!”
“妈,你别这样说宁夜,她好着呢,那是她太出色,别人妒忌她罢了。妈,您都什么年纪了,还会听那些风言风语,您可千万别因为这些流言就卡了纪宁夜的审核。”夏鸣飞不满,丝毫没觉得他这翻解释只会令自已的妈妈更讨厌纪宁夜。
纪宁夜手一颤,五指渐收,拢在腿边。
“流言,你以为公司是什么地方,会任由这样的流言去伤害员工么?我告诉你,一开始收到消息,公司的人事部就开始着手调查,得出的结果是,所有的照片都是真实的,我们也联系的南大的校方,做了一些调查求证,虽然无法事无巨细,查得一清二楚,但纪宁夜之所以能成为交换生到瑞士,确实是有幕后推手,而这个导师,早就被学校开除。”
“而这一次爆光她的人,我们也做过调查,是她的一个同系师兄,他们俩人原本是恋人关系,男的为了这纪宁夜,屡次偷盗男生宿舍里的电子用品,销赃后给她买昂贵的首饰,最后一次,被学校当场捉住,学校为了声誉没有报警,只是勒令他自动退学。”
“小飞呀,妈现在坐这个位置,要把你弄进公司不容易,你千万别给妈添堵!”
“妈,我不是一直安份着么!”夏鸣风嬉皮笑脸的表情突然凝住,人一下就蔫了,“妈,宁夜其实很不容易的,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她在公司里表现一直都很不错,您就帮帮她吧,最多,我以后,全听您的行不行?”
“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求情就有用,我告诉你,纪宁夜这是作风问题,虽然她在第一期岗位试用,刘科长给的评分偏高,但没有用,公司是不会要人品有问题的员工,小飞,你别小看文秘科,这个岗位很容易接触到公司的中级机密以及公司客户群,员工的忠诚度和敬业态度都是至关重要。至于为何到现在没有下函直接下令她退出考核,是因为她在试用期间没有做出伤害公司的行为,所以,公司给他一次自动退出的机会。要是她自已没有自知之明,到时候就算是考核成绩位列前茅,监审官也不会让她通过!”
原来一切不过是她在徒劳挣扎。
慢慢地,一份气馁在胸口揉开,酸酸涨涨让人喘不过气,她额头抵在墙上,连苦笑的力气也没有。
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霉运齐天的日子,刚想转身离去,身后就有人叫她,“宁夜!”
是傅伟平,瘦得厉害,原本胖胖的脸竟显出轮廓来,头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有些长,沾了些雨水,无精打彩的粘在一起。
“她们说的全是真的?”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她用力地笑了笑,原本隐忍的酸楚全化成无奈,“许是真的吧!”
“你……一直在骗我是不是,那天在世景酒店,你穿的裙子是别的男人给你买的?一定是的,你怎么舍得花钱买那样贵的衣服,莜然说,那是城里有钱的人才买得起!所以,所以……你才要搬走,才要和我分手,是不是?”
一连串的质问让她错愕得无以复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夜,我我……。我妈她不知道从哪里也听到了,听到有关你的事,她……”傅伟平眼圈一下就红了起来。
“傅氏有些业务和寰宇有来往,公司大楼离得又近,传到你妈耳朵里也不奇怪!”
“我也不想的!”傅伟平哑了声,痴痴地看着纪宁夜,目光渐渐黯淡下来,胸口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也不知道自已巴巴来找她是想干什么?
求证么?那只会让自已更难受罢了。
“你小时候很乖的,四哥四哥地叫我,我还背你去村外买敲敲糖吃!”
纪宁夜闭了闭眼,声音颤抖,眼眶殷红,“我不记得了!”
“宁夜,我们结不了婚了,我……对不起,我答应妈了,跟你分手。”
纪宁夜呆了呆,太多的情绪撞在一起竟让大脑在一瞬间成了空白,茫茫然地应了声,“好……。”后,竟有了解脱的感觉。
傅伟平的声音象哭,“妈她……。她要喝农药,我也没法的!”
农药?
纪宁夜又笑了笑,牛尾镇的女人倒有个习惯,一不顺心,就是喝农药,但从没听说过喝死人,这年头假农药也有好处。
傅伟平走了,她转身时,夏海鸣一脸尴尬地站在他妈妈的身边。
“既然你都听到了,那就不用我多费唇舌,希望下午之前,我可以收到你退出的消息!”她面色沉沉地盯着眼前低头的女孩,其实她对这个叫纪宁夜的女孩子风闻已久,毕竟是和他儿子同科室的,所以,在培训时,她也稍留意了这个新人,可很奇怪,明明面对面遇过几次,她都没有看清这个女孩的长相,印象里这个女孩总是低着头,如清真寺里的囚徒。
“韦部长,我不会退出!”血色再从她的脸上褪去。
“那你愿意在这里丢人,悉听尊便!”韦部长冷笑一声,又瞪了儿子一眼,扬长而去。
“宁夜,对不起,我帮不上你!”夏鸣飞抓抓头皮,叹了一声。
“不,你很好,我来这里后,除了刘科长外,你对我最好,我……谢谢你!”她朝着夏鸣飞鞠了个躬,若得夏鸣飞手无足措地直摆手。
“我先走了!”她低着头,木无表情地越过夏鸣飞,长长的廓道上不时会遇到同事,尽管她只专注于自已的脚步,看不清他们的脸,可那低低的嘲讽之声却象淬了毒般灌进她的耳膜。
她越走越快,最后,发了狂般地朝着安全通通道跑去,然后,一层一层地跑着,身上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推开顶层的铁门时,只觉得手脚愈发变软,腹中一阵痉挛,猛地呕吐,一股逼呛的胃酸便夺喉而出——
29层,孔劭寰看着电脑屏幕上女孩缩着身子,在垃圾筒上疯狂呕吐,而后,抱着双膝坐在地上,肆无忌惮地张着嘴,悲怆的声音狠狠地从咽喉里吐出,象是要将体内的所有的龌鹾气悉数吐光般——
耳迈中,女孩那带着满腔的控诉,带着撕心裂肺般地哭声让他瞬间有些恍惚。
莫名惊心!
这一阵,他每天都会透过监控系统观察她,从一开始想从她的举手投足间寻找与梦中影子相似之处,到今日,已成习惯。
这个女孩每一天过得非常安静,被同事冷嘲热讽时,她脸上没有过多表情,似乎早已习惯被人孤立。戴着黑框眼镜,低着头,整个人显得灰蒙蒙的,丢在人群一点也不显眼,可他知道,这个女孩有多漂亮。
也不知道她哭了多久,终于看到她慢慢地站起来,戴上眼镜,慢慢地走出天台。
孔劭寰切换到天台外的监控。
灰朦朦的天空,灰朦朦的雨,连同孔劭寰都觉得天空如此应景。
纪宁夜走到天台的栏杆边,倾出身子,呆呆地往下看。
他的心没来由的揪紧——
突然,女孩双手撑着栏杆,双腿并起,轻轻一跳,一只脚就踩上了栏杆上——
他,登时胸口如火烧,扔了鼠标就往电梯口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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