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一鸣也在打量着老李，内心中充满了困惑。

小金子展示出的能力已经颠覆了他过往的世界观。他本是个无神论者，早就认定世间发生的一切现象都来自于物质的演化。所谓的神只不过是掌握了更高等级演化规律的高级生命体。他坚信只要自己在科学领域上达到更高层次，就可以创造出媲美神的力量。但是当他被小金子折叠时空，瞬间带到这里的时候，信心竟忽然动摇了。

物质转移和空间虫洞理论对他来说并不稀奇，但那只是停留在想象中的可能。而小金子却是用实际行动向他证明了作为一个普通人类和高等级生命之间的差距。按照他的设想，如果他可以拥有无上限的生命时光，也许再过几百年，他才有可能制造出有类似功能的机器吧。

“您是李先生。”雷一鸣道：“我记得您是白无瑕女士的丈夫，刚才那位金发前辈是你的朋友？”

“还不能算是。”老李道：“现在是我找你谈话，如果你再尝试通过提问来掌握谈话的主动权，我会立即结束这次谈话，你也就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懂吗？”得到雷一鸣肯定的回应后，继续说道：“很好，咱们直接一些，我找你来有两件事，第一我知道你跟归墟魔国有个合作，但这件事已经走漏消息了，所以你的计划得调整一下。”

“您尽管吩咐，我一定照办。”雷一鸣看不出老李的深浅，但他知道能用那种语气跟神一样的小金子说话的人必定十分厉害。他刚才注意到小金子看他的眼神和看老李的眼神是截然不同的。他这个人向来惜命，不是因为怕死，而是因为他对科学有着非同一般的狂热追求。为了能拥有漫长岁月来破译物质消融能否永恒的奥秘，他早就将个人名利荣辱抛诸脑后。

“说实话，你有点让我失望了。”老李看着他，摇头说道：“原本在我心中是把你看作了一号人物的。”

雷一鸣咳了一下，道：“李先生，我知道你是活着的传奇，一辈子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生死冒险，对你的履历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你从不在乎死亡，所以你当然可以这么说，但是对我而言，生命真的是很宝贵，因为我有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东西。”

“一个人工智能生命体，失去了七情六欲贪嗔痴妄的乐趣，还能剩下多少放不下的东西？”老李道：“我要你办的事情很重要，所以在做出决定前，必须确认你是否能够胜任，而在我看来，一个没有信念的人，什么都做不到！”

有信念的人才能做事，才配得上继续活着。

雷一鸣知道生死全在老李一念之间，他必须向这个男人证明他是个有信念的人。

“爱因斯坦先生在生命最后阶段曾说过一句话，他说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他提出了一个观点认为，质量可以转化成能量，相对的能量也可以转化为质量，并且在这理论之上，并不违反能量守恒和质量守恒这两个定律。”雷一鸣继续说道：“爱因斯坦认为，任何拥有质量的物体，在里面都蕴藏着看不见的能量，而这个能量的大小超乎人的想象。”

老李道：“很有意思的理论，好像比聚变反应又高了一个层次，不过这跟你的信念有什么关系？”

雷一鸣道：“我这一生做过许多对不起人的事情，从道德的角度看待，我是一个卑鄙阴险的小人，但其实，我只是一个为了科学研究不择手段的疯子罢了，我有我所执着的东西，为了我的研究，我不在乎做任何事，成为别人眼中任何一种人，好人，坏人，邪恶科学家，什么标签都无所谓。”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中放出了光，单纯而偏执。老李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类似的眼神在张娜眼中不只一次出现，却是自己从来都不曾拥有过的。

“你刚才转述的爱因斯坦的话挺有意思的。”老李又把话题拉回到之前的内容，道：“还有后续吗？”

“

您也对科学感兴趣？”

“在我心中已经没有科学和神学的差异，只有对物质本相和演化规律的研究。”老李道：“随便聊几句，你不必顾虑。”

“爱因斯坦认为一个物体的能量大约是物体的质量乘以光速的平方，但爱因斯坦认为，在常规状态下，一个物体不足以释放它的全部能量，就拿煤来说吧，一顿煤所释放的全部热能其实非常小。”雷一鸣道：“如果能够找到释放物质全部能量的方法，我相信我就能解开物理学最大的难题，物质和生命之间的关系和物质永恒的可能。”

“刚才离开的那个人跟你有相同的渴望。”

老李嘴上随便应和着，心中却忽生体悟。用心神感知着自身丹田里的变化，那里已经没有包罗万象的混沌物质，而尽数是各种元素物质转化形成的明暗交织，宛如青气的未知能量体，那是在与雷神恶战的时候，老李引爆奇点后形成的。

奇点爆炸大约是物质释放能量的最强现象。玛格丽特说过，这能量体就是他的丹田小宇宙奇点自爆后形成的生命本源。万象归一为混沌，而混沌便是道家所说的那个遁去的一。混沌逆向演化归于无，这个无就是生命源之最初。

这个能量十分强大，原本不是老李能够控制的。但是玛格丽特后面在老李身上做了许多实验，注入了她在战场上收集来的大量实质化的精神原力，加上老李自身坚定不移的锤炼和坚持，直接导致老李的精神能量完成了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微弱的精神原力终于升华成高等的生命源力，从而实现了对丹田中生命源力的控制。

“不过他走的是另外一条路。”老李继续说道：“以凡人之脑力，行神人之大道，你还真不愧是个人物，实不相瞒，你刚才的话给了我一些启发，可算是我一言之师，我且相信你是个有信念的人，咱们不妨接着聊下去。”顿了顿，又道：“归墟与你合作的条件是给你一个更好躯壳，我那个朋友可以给你一个更好的，条件是你得听我们的。”

“李先生有任何吩咐请直说。”雷一鸣十分上道。

“你负责的城管中心被摧毁，你临阵脱逃难辞其咎，再回到世界政府方面，只原力者协会就不会饶了你，现在你除了投靠归墟魔国外别无选择。”

“您也希望我这么做？”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不过你倒是可以继续配合归墟魔国的行动。”老李道：“归墟魔国要进攻南亚次大陆，你好好配合，我希望你能混进它们的高层里帮我找两个人，一个叫火云，是个天龙族的女人，另一个叫李奇志，是南亚次大陆上一个与归墟魔神暗中勾结的邪教头目，只要发现这两个人的确切消息便立即通知我。”

“我懂了。”雷一鸣见识了小金子的本事后，已经彻底被折服，此刻他只想逃得一命，任何条件都是没口子的应承。

老李道：“还有一个小事，我打算在城中划出一块地来，要足够安置袁成德那伙人，你帮我想想，哪里合适？”

雷一鸣先是一怔，随即醒悟道：“我明白，明白，出发前我会向世界政府方面汇报，把那些人从重点嫌疑人名单上剔除掉，然后再将城管中心被摧毁的那片区域报备为高辐射无人区。”

老李哈哈一笑：“行，上道！活该你老小子能活个万寿无疆。”

......

深夜，卤味馆里，只有小金子和老李两个。

“你亲自出手，用怼我的那一拳怼过去，在这个世界里还有什么事办不成的？”小金子有些不解的问道。

老李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道：“不能说，什么时候你搞明白我的江湖是怎么回事了，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就不是问题了。”说着给他倒了一杯酒。

电视里还在播着新闻，城管中心的大爆炸区域化作一片废墟，周围划出了长长的隔离带，很多人工智能生命体还在忙碌着。女主播声音沉痛的在宣布损失，痛斥归墟魔神反生命法则的暴行。一个教堂废墟镜头一闪而过。

“神爱世人。”老李笑着又道：“貌似你这个神可有点六亲不认。”

小金子道：“次基因生物先天缺陷决定了，堕落是不可避免的，只是迟早的问题。”

“还他吗嘴硬。”老李道：“这就是你最大的问题，人家爱你信你，可你却从来没爱过那些信徒，他们用对你来说微不足道的生命和信念聚拢起丝丝生命源力，全心全意奉献给你，最后只换来你一句次基因生物劣根难除，你觉着合适？”

“我创造了他们，赋予他们一切，难道这不是他们应该给我的回报吗？”小金子傲然说道：“我确信，只要是我创造的，就必定会忠诚于我，只有那些被乌拉诺斯的黑暗血脉污染，受到玛格丽特巫术诱惑的异端才会背叛我。”

“你确定只要是你创造的生命就一定应该忠诚于你？”老李笑道：“我们东方人也有宗教信仰，跟你们这一套可不大一样，你需要的是绝对虔诚的信仰，而我们的神仙更喜欢实惠的物质供奉，知道为什么这样吗？”

“他们在供奉物质的同时，就已经交出了一点点生命源力。”小金子想当然的回答道。

老李嘿嘿一笑，道：“你错了，我们东方人的神仙都是人修成的，东方人族的大能从一开始就没有把自己摆在高不可攀的位置上，我们相信每个人都能进化成更高等级的生命体，对比绝对的信仰崇拜，我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交换，是师道传承，薪火相传。你创造了那些人，同时赋予他们智慧和进化的根基，当他们开始觉醒追求更大的空间和更漫长的时间时，他们就已经脱离了单纯迷茫的信仰，你就不应该再以造物之父的视角去看待这些信徒。”

“根本没有什么觉醒，也不该有什么进化的智慧，全都是乌拉诺斯这狗东西的阴谋。”小金子道：“是这个婬乱的畜生改变了次基因生物的基因，赋予他们更多的劣根和野心，他们抛弃初心信仰科学，就好像雷一鸣这种蝼蚁一般的东西，却在妄想追求神的权力，以人的自私鄙薄短视去触碰神的领域，我尊敬的朋友，不要再试图影响我的决定了，人类的堕落已经不可逆转，末日审判终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