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测试室无疑是刑技中心最温馨的一个功能室,墙上没讯问室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没有规章制度,没有公安警徽,也没有蓝白相间的公安标识。
一面墙是单向钢化透明玻璃,另外三面墙经过隔音处理,包括门都是隔音的,地上是柔软的地毯,整个房间呈米色调,墙角里摆着一盆绿色植物,很静很温馨,连灯光都那么柔和。
测谎不光需要一个安静环境,室温也要保持在22到25摄氏度之间。只有这样,接受测试的人才会感觉到舒服,身体各项指标呈现出的数据才最真实。
“张兴宝同志,别紧张,我们先玩一个游戏。”
从江城市局请来的技术民警,对南-港市局心理测试的环境很满意,甚至有些羡慕,变魔术似的拿出一副扑克牌,看架势打算先玩会儿。
张兴宝抬头看看左上角的摄像头,看看右侧的单向透明玻璃,回想起从早上到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再傻也明白十一年来几乎天天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抽调进市局参与禁毒专项行动,早上让往这儿送检材,办完送检手续就被拉着测试刑技中心刚采购的仪器,这一切全是追查旬丽案的人安排好的。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还会查,更没想到他们会跟当年的办案人员一样怀疑自己。
十一年,人生有几个十一年!
这事总得有个了结,让接受测谎也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省得以后整天提心吊胆。
张兴宝不想浪费时间,紧盯着年轻的测谎专家问:“同志,您贵姓?”
“免贵姓许,这位是我同事小佟。”
“你们之前测过多少次?”
这次接受测试的对象不是一般嫌疑人,是一个在公安系统干十来年的民警,昨天这会他还坐在戒毒所询问时审讯吸毒人员,不太好对付。
许华早有准备,手中麻利地洗着牌,笑看着他说:“一百多次,准确率百分之百。”
“对不起,我不是担心你们测得太准,是担心测的不准。这是查十一年前的旬丽案吧,我配合,其实我一直希望能接受测谎。怎么玩,我只会几个简单的,比如争上游和八十分。”
张兴宝坦坦荡荡,会议室的人却觉得有些意外,不是他不太像具有作案的嫌疑人,而是很严肃的测谎怎会变成玩牌,太儿戏。
韩博跟搭档对视一眼,走到她身边接过鼠标,接替她操作起连着笔记本电脑的投影机。
专业的问题,由专业人士负责介绍。
周素英既是政委也是专业人士,曾先后担任过安康医院医政科主任、副院长,是南-港市司法精神病鉴定专家组成员、南-港市心理卫生协会理事。从事精神科临床工作十几年,医术精湛,对各种精神障碍均有深入研究。
心理测试的原理来源于医学和心理学,与她的专业没什么区别。
调任技侦支队政委以来一直在研究心理测试,理论水平比楼下的两个技术民警高多了,只是从没实践过。
她微微一笑,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解释道:“各位领导,测谎不是测试被测人是否说谎,而是测试他对违法犯罪事实或是某一特定事件有无特殊记忆。人在受到某种心理刺激时,生理指标会有很明显变化。
比如心率加快、呼吸急促、血压升高、皮肤电阻变化、肌肉颤抖等等,这些细微的反应,心理测试仪都能感应到,从而在仪器上显示出脉搏波、呼吸波等参数的变化。
被测人由于其实施过某些违法犯罪行为,当时所感知的形象、体验的情绪、采取的行为都会在大脑内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一旦被问及与案件有关的事项和犯罪情节时,他的心理、生理反应必然会被心理测试仪捕捉到,从而最终暴露出被测人的心迹。通俗地说是身体在出卖了他。”
“小周,原理我懂一点,我想知道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测?”
“从监控视频上看张兴宝的精神状态比较稳定,最多半小时应该可以开始。为确保测试结果的精确性,被测人的心理和生理各方面要尽可能放松,两位技术民警跟他玩几个小游戏,就是想以此让他尽可能放松。”
韩博经历过大场面,具有丰富的汇报经验。
早考虑到在心理测试和正式审问之前可能会出现“冷场”,刚才汇报时刻意没汇报一个情况,点点鼠标,投影银幕上出现一个漂亮姑娘。
周素英心领神会,指着银幕道:“各位领导,这个姑娘叫粱丽云,这是十一年前的照片,她同样是当年的海员俱乐部工作人员。在报废的8号车检出被害人血迹,在确定误杀这个侦查方向时,我们首先怀疑凶手真正想杀的目标并非张小媛,而是这个梁丽云。
之所以有这个怀疑,因为她当年曾与张兴宝谈过恋爱,张兴宝当年就那么可疑,现在又在其开过的车内检出血迹,我们很直接地认为他是不是因爱生恨,婚宴当晚把毕副书记先送回家,然后返回海员俱乐部附近实施犯罪。
结果调查发现他俩当时感情很好,分手是案发后一年的事,且分手是张兴宝先提出来的。据梁丽云回忆,他当时提出的分手理由实在站不住脚,说调入公安局,工资低,待遇不好,没什么前途,不想耽误她。”
“是站不住脚。”
一位老干部点上香烟,沉吟道:“他给毕书记开车,想去哪个单位去不了,别人没前途他不可能没前途。”
“梁丽云以为他变心了,分手之后嫁给一个英国海员,虽然户籍没注销,但现在已经是英国公民。东西方文化差异太大,当时决定嫁可能与分手有一定关系,过得不是很幸福,五年前与丈夫离婚了,一个人在英国开了一个小餐馆。”
女人喜欢听八卦,领导一样喜欢听。
冷场的问题解决了,周素英接着道:“她过得不幸福,张兴宝同样不幸福,直至今日仍单身,没结过婚。家里人和分局领导同事没少帮他介绍,都被他以各种借口婉拒了。以至于许多人以为他在战场上受过什么伤,身体有问题,不能生育,不敢结婚。
从现在掌握的情况看,他不是变心,身体也没问题,是担心调查12.26案的民警会有一天查到他,而他又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担心因此连累家庭,连累妻儿。”
如果这案子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那屏幕里即将接受测试的民警真是一条汉子。
可惜他终究隐瞒过重要情况,追究法律责任倒不至于,不过这身警服他显然不合适再穿了。陈局暗叹一口气,注意力集中到液晶显示屏上。
正如周素英所说,技术民警觉得张兴宝现在的精神状况可以接受测试,在他身上、手腕、手指联上类似于做心电图的传感器,侧头看看笔记本电脑屏幕,确认设备正常,开始提问。
“你有没有去过东海?”
“去过。”
“你是做什么的?”
“警察,公安民警。”
人在说真话时大脑只需要进行听和说,主动思考时间不会很多,仪器监测到的数据波动不会很明显。但如果说谎,大脑要做的就是听、想、说这么一个过程,虽然很短暂,但是能够被测谎仪精确捕捉到。
刚刚这些是精心设计的“准绳”问题,接受测试人在回答这些问题时一般都会很坦然地回答有或没有。回答这些问题时的身体各项指标,将作为接受测试的人的一般指标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