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还是觉得不对劲,偷偷打开天眼看了看,看到太上皇的魂魄就在面前飘着:“呀!”她极其短促的叫了一下,佯装镇定:“哥哥,您吓着我了。”
皇帝脸色微变,对姚三郎招手:“来,黛玉没见过这种事,吓着了,你带她去休息一会,好好宽慰。”随即道:“传礼部,传内务府,召诸王、诸郡王、诸公主进宫。大行皇帝……唉。”明天上朝定谥号,不知道要吵吵成什么样。
姚三郎知道她看出有不对劲,扫了一眼,果然是太上皇和贵太妃的魂魄飘在床上,太上皇怒气冲冲的看着儿子,又怒视姚三郎,贵太妃则是一脸茫然。他想起黛玉可不知道那霞举飞升的事是假的,连忙上前一手拉着黛玉的手,一手搂着她肩膀:“跟我来。”捏了捏她的肩膀。
黛玉可是吓得不轻,被他捏了一下,心里头也反应过来了。看来不是太上皇真的成仙,是有人让他‘成仙’,看样子,这个人就是皇帝。天哪,弑父!难怪他们中午说话的时候那么奇怪,话里有话,阴阳怪气的,原来已经动了杀机。
爹爹说的没错,李亨,武后,李旦、李隆基……想不到本朝皇家的家事也这么乱。想不到皇帝能干出这样的事来,我一直都以为他是个温柔善良、勤政爱民、不奢淫骄纵不鱼肉百姓、专心爱着皇后一个人的好人呢!
姚三郎在奉圣宫里有一间丹房,也住过一段时间,现在也依旧是他讲道用的屋子,布置的看起来清雅实则用了许多其貌不扬的奢华之物。拉着黛玉到这儿来坐下:“妹妹,你看见太上皇的魂魄了?”
“是啊。”黛玉惊魂未定,睁大眼睛看着他,朱唇微启,犹豫了一会:“你,你都知道?”
姚三郎轻轻抚她的后背,又给她倒茶,柔声道:“我知道,你别怕。”
黛玉捏着手帕,勉强喝了口茶,稳稳心神,声音低若蚊呐也能听出她的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在宫外,京城里很多人都看到一片祥云托着太上皇上天去了,怎么他的魂魄还在这里?三郎哥哥,是你帮他做出假象么?”
姚三郎很无辜的眨眨眼:“我是那种人吗?天地良心,我只是调皮捣蛋,干不出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然后他就把太上皇和皇帝怎么你一言我一语的,皇帝煽动、太上皇配合,让他迷迷糊糊的在奉圣宫展示了一下‘霞举飞升’。
黛玉:“那时候太上皇还在世?”
姚三郎信誓旦旦的点头:“活蹦乱跳。”
黛玉无语片刻,没时间纠正这个诡异的错误用词,急着问道:“太上皇没觉得蹊跷吗?”
“大概没有吧。”姚三郎摸摸下巴,对这件事有些漫不经心。
黛玉心里头又急又气、又不知所措,抬起手想要揪他的衣襟又觉得不好意思,拉着他的衣袖,低声逼问:“姚三郎,那怎么办呐?”
姚三郎问:“什么怎么办?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是皇上的家事。”
黛玉被他这种懒散的态度气到了,揪着他的耳朵问:“太上皇的魂魄怎么办!你受了他的恩惠怎么办!我假装视而不见会伤道行!你呢,你搅在这件事之中,不伤你的道行么!”
姚三郎歪着头看她:“是是是,妹妹说得对,我打算把太上皇的魂魄送入地府,去轮回,一轮回就忘了前世的事儿。”
黛玉怒意少歇:“哼,你在地府没有仇人吧?”
姚三郎僵住了,眼神左右游弋:“嗯……没什么仇人,有几个鬼差跟我过节,不过没什么,处理枉死鬼进地府转世轮回用不上他们。”
黛玉对于他满街都是仇人这一点不予置评,已经习惯了,又搅着手帕,忧心忡忡的说道:“你快把太上皇的魂魄弄过来,咱们给他解释一下,别让他记恨你。”
姚三郎笑嘻嘻的坐下来,靠在桌子上把脸递到她面前:“他记恨我又有什么用呢。”
黛玉嫌他离自己太近了,伸手戳着他的额头往后推了推:“总归不太好。”
姚三郎顺势被推走,等她收了手,再凑上前。
黛玉又推他,他又照样这么做,一来二去的黛玉闹了,拍了他一巴掌:“大行皇帝刚刚过世,你别闹,我心里头正难受呢!”
姚三郎贱贱的说:“他又不是你亲爹,你跟他又不熟,别难受。我方才弄了点莲子,给你剥着吃,好不好?”
黛玉恼怒的瞪着他:“我家世受君恩,他又认我为义女,给我尊荣封号,无论他为的是什么,这也是一份恩德。如今他被你们几个联起手来害了,我不为他报仇也就罢了,如今只是难受一会,你却觉得无所谓?姚三郎,你是个热面冷心的神仙,我却不是。”她捂着脸哭了起来。
姚三郎叹了口气:“好妹妹别哭,是我说错了。我只是想着太上皇虽然亡故了,可那只是个肉身,他的灵魂不灭,很快就会转世投胎成婴儿,是男人或是女人,(或是禽兽牲畜),这死与活有多大差别?他封你做公主,我也感谢他,他封我当清虚通妙真人,我也感激他,可我毫无遮掩彻彻底底的给他讲了修道的要诀,他却不听,这与我何干?”
黛玉用手帕擦眼泪,哭的挺伤心:“我一直都觉得皇上和太上皇父慈子孝,和睦的很,怎么突然到了这一步。嘤嘤嘤,我现在见了皇帝都觉得害怕。”
姚三郎不是很懂她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但还是得哄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来是积怨已深。要不咱们把太上皇的魂魄叫过来问问?”
黛玉一怔,哭的更伤心了:“嘤嘤呜呜呜,他如果问你为什么不救他,你怎么说呀?他要是诅咒你可怎么办?或是他要你替他报仇,替他说出凶手是谁,怎么办?万一,万一他诅咒你?”
姚三郎道:“是我是我,都是我,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别哭啦。凭着一个鬼也能诅咒我?”
黛玉想起另一件事,本来想拽他的耳朵,可是姚三郎不知怎么的一扭头,被她捏住脸,黛玉也就顺手捏着了:“你一直唬他,说仁君明君能升天成仙,可他没成仙,这怎么办?”
姚三郎被她软软香香的小手捏着脸,捏的无比幸福,还自由的半边脸露出一个痴汉笑:“嘿嘿嘿,我可没偏他,天规天律是这样哒。可他不是仁君不是明君,下对不起百姓,上没脸见苍天,这怪我么?”
黛玉无言以对,看他本来挺俊的脸扭的像个小丑,闷闷的松了手:“你总是有理。”
皇后和太子来了,抬步辇的小太监们跑了前所未有的最快速度,皇帝担心黛玉看出什么端倪,毕竟她也修仙嘛,恐吓了一番皇太后,安抚了太妃们,又三言两语挑唆了一个速来和皇太后不睦的受宠太妃跟皇太后掐起来,就把局面教给皇后来安排,自己抱着哇哇哭的太子走了。
皇帝找到姚三郎和黛玉所在的丹房,推门而入,正看见她捏着他的脸刚撒手。哼了一声:“太上皇尸骨未寒,你们俩就在这儿,,,真是快意。”
黛玉有些怕他,一个表面上是孝子私下里弑父的皇帝,谁知道他会不会表面装成一个温和可亲的人,私下里突然对人下毒手。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害怕,她站起身来:“皇上。”
皇帝娴熟的抱着沉甸甸的小太子,对她微微笑了笑,皇帝哭的眼睛都肿了,温柔的说:“叫哥哥,不要为了太上皇的仙去,让你我生疏了。”呦,小丫头也哭了,看来真是动情了,好乖。
黛玉不寒而栗:“是,哥哥。”
太子:“哇哇哇哇”
姚三郎立刻为心爱的女神出头,他倒是很淡定,毕竟在山上师兄们有时候互相打闹都会把对方不小心弄死,然后找丹药复活了就好,他可真是看惯了生死。笑道:“二郎,太上皇的魂魄还在这里,你准备怎么办?”
皇帝晃着儿子:“先不管他,你看看太子怎么突然受了惊一直哭……听说小孩眼睛干净,他是不是瞧见什么了?”
姚三郎过来看了看:“是啊,大概没看清楚,只是看到两个影子,吓着了,没事。”
他手掐灵官决,默念了几句咒语,小太子立刻就不哭了,还咯咯的笑了起来。
皇帝搂着儿子松了口气,他可真怕太上皇为了报复他,对太子做什么。
放心了,坐下来左右看了看:“三郎,你把太上皇的魂魄带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总归别让他回来兴妖作怪吓唬我。黛玉,你是打算在宫里守孝三年,还是去道观里修行,跟姚三郎双宿双飞?”
黛玉真心想去道观里,倒不是为了双宿双飞(呸),是想要躲着点皇帝。又不知道他心里头怎么安排自己,怯怯的看了一眼。
皇帝温和的看着她,柔声道:“别害怕。黛玉,你知道多少?”
黛玉摇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想听我说这个答案吗?
皇帝问:“跟我说实话,你刚刚看到什么吓着你的东西?”
黛玉感觉姚三郎握住了自己小手手,虽然趁机占便宜很讨厌,但是现在却让她心里头一暖,稍稍松了口气:“我……我看到了太上皇的魂魄。”
皇帝点点头,微微一笑:“你不必害怕,虽然霞举飞升是假的,这件事与你毫无关系,你只管安心陪着皇后。”朕不担心你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就算说出去了,也没人敢信,呵呵呵~
姚三郎其实也是个好奇宝宝:“皇上,前些天我看你们父子关系还挺好,为什么突然动手了?”
黛玉知道一些消息,低声道:“听说是父皇首先发难。”
皇帝云淡风轻的微微一笑,笑的很好看,却也很冷淡:“因为什么都无关紧要,事已至此,我们父子也不必相见。你带着他走把,该超度就超度,能送去投胎就送去个好人家,只是别留后患。需要什么只管跟朕说。”
姚三郎点点头,心说我这个人就是好奇,这事儿你不告诉我,我等一会问太上皇。笑着答应道:“好你放心吧,只要到时候把黛玉嫁给我,什么事我都给你干。”
黛玉大羞:“姚云旗!”
皇帝哈哈一笑,对这个答案非常满意,揉揉哭的有点干的眼睛:“甚好,就这么说定了。”
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揉了揉黛玉的头发:“能有个神仙对你这样死心塌地,古往今来的女人也没有比你更幸运的。好好惜福,别掐他脸,要掐掐身上,脸上留下红印不好看。”说完抱着儿子扬长而去。
姚三郎摸摸下巴:“嗯?好像是经验之谈呢。”
黛玉红着脸,不好意思瞪他,只是摸着脸望向别处:“事情都定下来了,你何必三番五次拿出来说,倒叫人不好意思。”
姚三郎笑嘻嘻的不以为意:“我去引太上皇的魂魄回来,你要在这里等着跟他说话,还是避开一会?”
黛玉犹豫片刻:“我躲起来,你问他为什么和皇帝闹成这样。”
姚三郎觉得她好可爱,好想过去抱一下……嗯?怎么突然想有肢体上的接触了?
原先虽是喜欢,也只是想跟她长相厮守,每天一起吃一起玩,没怎么想过她的身体,这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头疑惑,指点黛玉躲的鬼都找不着她,就抄起旁边的浮尘打了个咒印,出去了。
皇帝和皇后一本正经:“清虚通妙真人,虽说大行皇帝升天成仙的事有目共睹,但朕还是想请你为父皇设罗天大醮,以表朕与皇后的一片孝心。”
皇后:“呜呜呜。”点头。哭的好累……根本哭不出来好吗?本宫忍住不笑出来都很累了!
姚三郎一本正经的拿着浮尘躬身:“此乃小道分内之事。”
他一甩浮尘,卷着太上皇不甘的魂魄回丹房去了。
皇帝松了口气,换个地方等着群臣来商议礼制,古往今来少有太上皇送葬下葬的记录,这可咋整?仪式越大越不嫌大,总要表示朕是个孝子嘛。可是呢,仪式大就得多花钱,花钱嘛,自然是花的越少越好啦,昨晚上朕还看见皇后伤心的收起一些衣服首饰的图纸,就为了省俭一些。
唉,朕若能把葬礼从简,拿一半的钱给她做衣裳首饰就好了。
太上皇被卷在浮尘里,这样才能在晚霞下安然无恙的走过去。
到了丹房中,姚三郎一甩浮尘:“出来吧陛下!”
太上皇死的时候正在睡觉,所以披头散发,现在气的须发倒竖、满眼怨怒,张牙舞爪:“姚云旗!朕哪里对不起你,你帮着那个孽子害我!”
姚云旗坐下来跟飘在空中的鬼聊天:“陛下不要乱说,我那里害你了?你是怎么死的?”
太上皇恨恨的说:“多福和多宝两个没卵子的死太监,竟敢捂死朕!朕对多宝不薄,这些年给了他们无限荣宠,宫里宫外谁不称他一声多宝公公,他竟然吃里扒外!看那孽子的样子,一定是他想方设法收买了多宝!可恨,可恨朕有眼无珠,可恨朕放任这样一个貌忠实奸的孽子!可恨朕信任了你这个妖道!”
姚云旗摸摸脸笑了,故意阴测测的说:“嘿嘿嘿嘿,好多年没有人管我叫妖道了。”
太上皇吓得一抖,惊疑不定:“你……你到底是不是正经神仙?”
姚云旗色眯眯的看着黛玉的方向,在太上皇看来那是空气,他邪笑道:“是神仙,但正不正经……我就不知道了。”
黛玉气的跺脚,这混蛋到了什么时候啦,居然还有心调戏我,真可恨。
太上皇冷静下来了,他在年轻时的也是个枭雄,并非等闲之辈。虽然当了几十年皇帝,听人歌功颂德,处处都是吹捧,听的脑子僵化了,又因为身体的老迈和大脑的迟钝而有些变化,才变得老糊涂。可是现在摆脱了**的束缚,手脚不再沉重,脑子也变得很快,他忽然觉得自己恢复年轻了:“姚云旗,你想干什么?”
姚三郎思考了一下,他认识的很吓人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大师兄,但是大师兄是靠着道德(大铁棍子)给我以威慑,而卓东来则是看着就让人毛骨悚然。他立刻带上一个5°的微笑,阴测测的看着他,柔声道:“我能对你做什么呢?只是想请你回答一个问题。”
太上皇看他变得很陌生,更觉得不对劲,难道从老二那个臭小子把他带到自己面前时,就是一个陷阱?太上皇疲惫的叹了口气:“你说吧。”
姚三郎心中的小人欢欣鼓舞,原来吓人这么有用!我原先怎么不知道呀!他道:“你很厉害,居然能在我离开这两个月里,把二郎那么一个孝顺儿子逼得对你下手。你做了什么?”
“他孝顺?呵呵。”太上皇森然道:“你不知道,我们父子之间的事你永远都不会懂。不过,你知道那瓶子红丸吧?那是他推荐的道人,是他拿来的药。给我这样的老头子吃药,分明是要我死,是他先下手!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
姚三郎点点头,悠然喝茶:“你可知,横死的人不能入轮回,只能当孤魂野鬼。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三条路。”
太上皇戒备的看着他:“你说。”
姚三郎发现自己装的阴森森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连忙继续装:“第一,我送你去轮回,有着阎罗王裁断你的去处”
太上皇勃然大怒:“直娘贼!当初说好的朕死了就能成仙!”
姚三郎一翻白眼,贱贱的说:“道爷说的是明君仁君,你撒泡尿自己瞅瞅,喔,你现在没法撒尿了,要不然道爷撒泡尿让你照照镜子,你看你自己除了吃不厌精、脍不厌细、唯酒无量和明君圣人一样,还有哪儿相似?”
黛玉捂着脸,又是羞恼又觉得好笑。看着太上皇的魂魄张牙舞爪指手画脚,就不觉得这个人死了。
太上皇:“朕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神仙。”
姚三郎觉得装阴测测不适合自己,就摆出一副流氓样,翘着二郎腿,向后靠在桌子上,歪着头挑着眉撇着嘴:“第二,我送你去一个山林聚灵之地修行,你若好好修行,过几十年上百年,能成鬼仙,慢慢修炼成了地仙修出肉身,一切就都好了。”
太上皇还是不太乐意:“第三呢?”
姚三郎道:“第三嘛,就是你就留在京城里当个孤魂野鬼,过几十年能看到皇帝死了,再过几十年看到太子登基之后也死了,一代一代的看着,看云卷云舒,朝代更替,啊。”
太上皇郁闷的想了半天:“我吃的仙桃仙柿,一点用都没有吗?”
姚三郎笑嘻嘻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桃子,咔嚓咔嚓的啃:“这是仙山上种的桃子,吃了确实能强身健体,但你是被人捂死的。”
太上皇盯着他,怨念十足:“你一直都在骗朕。”
姚三郎脸上冷了冷:“我跟你说过真话,你不听,因为不好听。我有一个朋友,是个女人,她也想要修仙,可是她没有天赋,我跟她说了,她就罢了,并没有死气白赖的强求。”
太上皇怒道:“我可是把黛玉弄进宫来给你!只要你想要,无论是谁朕都能给你!就算你不念在我给你高官厚禄,也该想想,我是你干老丈杆子!”
黛玉伤心的靠着柱子捂心口,这话说的太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