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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幻 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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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母亲给我打来了长途电话,说她病了跟那男人散了要我回国看看她。俗话说:千好万好不如故乡的水好,天亲地亲不如故乡的人亲。我二话没说,当天就乘上了回国的飞机,这时我才深切地感到,我是真正地离不开她,我的人生已与她水乳交融在一起,我的爱情也全在她一颦一笑之中。然而当我满怀热忱地跨入她房间,她竟爱理不理地睡在床上,瞧我热血沸腾地走到她床前,竟然侧过身拉起棉被盖住脸。我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狠气,凶霸霸地一把掀开棉被,抓住她的胳膊拉起身,一巴掌就扇在她脸上,你还没玩够,我都成了个捡破烂的,你是不是要把名声作贱完才算了!她羞窘不堪地捂着脸,嘴张得犹如受了天大的委屈,两只眼睛像不认识似的瞪视着我,我咋啦?我做什么了?你别血口喷人!我当时更是怒气冲冲,五官狰狞得拧成了一团,扬起巴掌作势又要打。谁知她竟一下子扑在我怀中,又惊又喜的泪水将我胸前湿了一大片,你啥时候变得这么有男人气了,你不从来就是个唯唯诺诺的小人儿吗,你要早有这阳刚之气,不为一顿饭而常常愁眉苦脸,我会对不起你,不给你好脸色看,会被别人欺负,差一点上了别人的当吗!我一时无地自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涨满了难堪之色。我不是穷吗,所以才经常吃不饱肚子;我不是孤儿吗,所以才时常懦弱无为,难道这都是我的错。你放心,我才没那么贱呢,我才不会糊涂得被人牵着鼻子走,连一点底线也不留,我的爱情我做主!这样我们就和好如初了,在她父母的操持下,婚后跟我去了美国,一直做全职太太,这不,舍不得美国那一方水土,竟然赖着不想回来!”

“唉,四眼,这就是读书进学的好处呀!我都羡慕得垂涎欲滴了,咱俩可都是山里的穷小子吧,跟你比,不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所以我才一心一意地指望晨晨多读点书。帮帮我呀,想点办法把晨晨弄出国,钱的事不用你操心。今晚咱兄弟是否大醉一场,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也学学古人问松我醉何如,只疑松动要来扶,以手推松曰去!”

夜深了,月亮从云层中滑了出来,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群山显得清幽极了,鸟儿呼扇着翅膀在影影绰绰的林中盘旋,溪水悠扬着歌喉在若明若暗的涧上漾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冽的野花的芬芳。

桑晨搀扶着酒气熏天的杜若回到家中,杜若已歪歪倒倒地迈不动步了。桑晨进房将口中仍在滔滔不绝的杜若按在沙发上,就去厨房打盆水,边轻言细语地应答着杜若的醉语,边轻手轻脚地替他洗漱起来。杜若醉态可掬地枉自挣动下身体,一阵倦意袭来。不觉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桑晨找床毛巾被盖在他身上,又去厨房换盆水,蹲下身子揉揉搓搓地替他洗起了脚,洗完后。躬身连拖带拉地将他弄到床上,费尽力气帮他脱去外衣,盖好被子。这才弯腰收拾起一地的赃衣物,去厨房洗漱过后。又有些放心不下,忙凉一杯水放在桌上,后就搬张椅子守在床头。也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杜若从酩酊大醉中醒过神来,瞧桑晨正侧着脑袋睡得正香,毛巾被失落在肩头,裸露的手臂映照着月色被压得一片紫红。杜若心头一热,挺身坐起身子,掀开棉被走下地,“喂,醒醒,到床上睡,明天还要上课呢,坐一夜可不行!”

桑晨睡眼惺忪地站起身,一把抛去杜若正拿在手上的毛巾被,抢身扑在他怀里,边使出所有的力气拥着他往床上倒去。

“不行,晨晨,你马上就要出国了,我不能害了你,我们这几年都相敬如宾地坚守下来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呀!”杜若竭尽全力想推开桑晨,然而她却像山一样压在自己身上,用尽气力也推之不开,只得将双手垫在脑后,昂头望住她的眼睛,“是不是要出国激动的呀,哥没骗你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你好,哥就好,你出国了,哥就能轻装上阵。这些年我就如经过战火洗礼的斗士,心里充满了不向恶势力和旧习俗低头的豪情;我就如烈焰中涅槃的凤凰,脑海里布满了获得新生和要脱胎换骨的壮志。我总是想成功只不过是认识真理的起点,失败也只不过是认识真理的过程,所以才越经风霜越傲世,越遇挫折越向前。否则早就一蹶不振一败涂地,一辈子困厄于林泉,老死于穷山恶水了;否则早就了却了孽缘消弭了情障,曾经沧海难为水,一辈子孤苦一人孑然一身,在苦雨终风中命填沟壑了!这就叫人道酬信,天道酬勤,老天不负苦心人。不过出国后,你可得好好学习呀,时刻记住咱是农家子弟,是为改变命运而来的,这才不枉我对你的用心,不枉我们订婚两年连婚也不敢结所受的苦处!”

“你总是说得好,开空头支票,那来这么多钱呀,家里一共才十几万,你准备去抢银行呀!”桑晨微一挺身,扬着一张浸润着绵绵爱意的嫣红脸蛋,柔情似水的眼里掠过一缕忧虑的云翳。

杜若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伸手刮下桑晨如玉雕琢的鼻尖,轻轻抓过她的手指在自已的掌中悠悠摩挲着,“这还要你操心,明天我就去城里找老李头,他是那年我在襄北农场的难友,专门做假画生意的,再帮他画几幅假画呗,他成天鼓捣我跟他合伙做生意,叫他出一百万定金,我帮他临摹几幅古画,那还不得乐翻了天!”

桑晨瞬时心胆俱裂,脸刷地变白了,浑身犹如掉在了数九寒天的冰窟窿里直冒凉气,忍无可忍地一下子坐起身,“你不要命了!你这是知法犯法,万一哪天给查出来了,你叫一家人都跟着你下地狱!”

杜若神色突变,满腔柔情密意一下子化作了雪水寒冰,由不得恼羞成怒地翻身坐了起来,以后他不无嘲讽地撇撇嘴,皮笑肉不笑地盯视着桑晨的眼睛,“唉,你真是杞人忧天呀,操的不是闲心!做假画又不是做假烟假酒,犯的哪一门子国法!古今中外,在美术史上。要有多少赝品伪作流布天下。北宋时期画家李成声誉卓著,名气值钱,于是天下竟相摹笔、群起仿之,以至于流传在宫廷市井上的仿制品就有数百本之多,连米芾都要感慨地写篇《无李论》相调侃。你看到过的历史上有谁为此下地狱而满门抄斩了!达?芬奇的《蒙娜丽莎》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可全世界有几十幅一模一样的《蒙娜丽莎》而且都摹仿得惟妙惟肖,难辩真伪,以至于有人对陈列在罗浮宫的那幅名作的真实性也表示怀疑,你听到过的历史上有谁为此承担罪责而身败名裂呀!晨晨,我们是不是该推心置腹地好好谈一谈。为什么我们总想不到一块儿去呢?我叫你跟我卖画,你要在乡下吃粉笔灰;我想为你出国挣点学费,你又怕跟着我下地狱。你是真的不爱我,还是骨子里瞧不起我,有话就说出来,不要总这么别别扭扭的弄得两下都不愉快,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要你这么委委屈屈的跟着我过日子,我还真的是丢不起这个人!”

桑晨一时柔肠寸断。浑身烧透了由焦虑激起地痛不欲生的火焰,语气也不由得连喊带叫地变得尖利起来,“你别这样强辞夺理的好不好?我是你老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样不见棺材不落泪地铤而走险,叫我怎不为你担惊受怕!咱没有这个能力,就别去做力不从心的事儿。世上秦楼楚馆的奢华多着呢,花街柳巷的诱惑也不少。咱眼不见为净不就得了,还非得冒着坐牢的危险去贪图一时之享受呀!你就是这样,心高高于太阳。命薄薄于纸张,老鼠跳在油锅里瞎折腾。我是乡下老师,嫁给你,丢了你的面子,所以你上赶着要我考研,拼了命要我出国,订婚两年了还不结婚,有这么折磨人的吗!你说说,这是为我还是为你自己?咱本就是乡下人,乐天知命有什么不好,一日三餐有碗饭吃,一年四季有件衣穿,平常素日家中不缺钱花,不就行了!听我话,咱不去做这违法的事,不挣这来路不正的钱,我也不想出国了,一家人就守在山里过日子,行不行呀!”

杜若百口难分地愣怔着眼,心头像戳了把刀子似的痛楚万分,然而脑子里一块压得快要撑持不住的记忆磨盘,却又使他百无禁忌地大声嚷了起来,“你现在说得好听,你认为我不想结婚呀,守着年轻漂亮的媳妇却不敢与之同床,我心里的滋味儿就好受!我将一腔爱意全倾注在你身上,将无限深情都用在了你的身上!然而只为调不动工作,没本事在城里给你弄张办公桌儿,你就隔三差五的给我怄气、赌狠、丢脸子。我叫你把工作辞了,就在山里帮我裱裱画儿,你说你生来命贱,过不惯无所事事的二奶日子;我叫你不要回乡下,就在城里复习功课来年好考研究生,你说你一身平价布两袖粉笔灰的为人师表的日子过习惯了,在城里给人当花瓶做保姆靠倚墙卖笑混碗饭吃的幸福生活,不是你这种满嘴玉米渣满腹红苕味儿的山里丫头所能享受得了!你要什么?你要的是一杯茶一支烟一张报纸混半天的城里白领阶层的日子!你想什么?你心心念念的忘不了你是大学生,读了一肚子的abcd,安安生生地做个夫唱妇随的家庭妇女,掉了你的底子;本本分分地做个相夫教子的妇人,舍了你的面子!你抱着这样的思想意识,我能跟你结婚吗;你持着这样的不良行为,我敢跟你结婚吗?不只有苛刻自己,勒紧自己,想方设法地满足你的愿望。你也是个犟脑壳,我这样掏心掏肺地待你,日后也不见得有好结果;你也是个白鼻子,我这样尽责尽力地帮你,只怕也是好心不得好报!”

桑晨更是柔肠百结,好说歹说总也说不到一起的怨气在胸腹间冲撞,头脑就像被灌了雪水似的凝结成冰,浑身也抑制不住地阵阵泛寒,“我错了,我改还不行?这些年我之所以像一张白纸,由着你肆意描画、信笔涂鸦,你就像一匹掉在染缸中的白布,我用尽了心思也洗不清沾染在你身上的污垢。还不是我们在年龄、阅历、脾气秉性上悬殊那么大;在个人环境、受教育程度、社会经济地位上差别那么多。我想你在爱情生活上困苦了那么多年,在物质生活上贫乏了那么多年,你定会倍加珍惜我们的这份感情,倍加构筑我们爱的安乐窝。不把我当甜心含在嘴里怕化了,也得捧在手上怕丢了。所以才动不动给你摔脸子,时不时给你使性子。先不先给你冷言冷语,没做上一个好女人!今儿起我改,保证不再乱发脾气,你也收回心来,安安稳稳地上个班,老老实实地做个人,别再好高骛远地画什么画儿,别再好大喜功地图什么虚名,天底下只有平平安安才是福分,克勤克俭才能持家。好不好呀,你就答应了吧!”

杜若顿时激忿填膺,恍如一阵突如其来的毁谤折辱了他的魂灵,鹰一样凶狠的眼里闪烁着不可逼视的睥睨,困兽一般邪恶的脸上肆无忌惮的放诞着傲慢无礼的神情。“你真能,真了不起呀!你有这崇高的思想,怎么还蜗居在这山沟沟里!你应该道貌岸然的在大学的讲台上做报告,你应该衣冠楚楚的在机关大院里做思想政治工作,要你在这四壁萧然的山旮旯里嚼舌头。真是屈了你的才浪费了你的情感!你不爱权,弃之于敝履,哪瞧别人有滋有味儿的在城里上班,你就莫哭哭啼啼的回乡下呀!你不爱钱。取之有道,哪瞧别人夫尊妇荣的奔小康,你又何必要眼泪八叉的埋怨我呢!我挣钱是有些来路不正,有些不问青红皂白。但这是凭本事凭能力挣回来的呀!真是一点好歹也不懂,半点情分也不讲。我三十岁以前,大中华没抽上一支。人头马没喝上一口,金利来没穿上一件,不也没人给说一声机遇不好给道一声时运不济吗?相反还要作贱,说我是结巴嘴戴个烂草帽,言不压众、貌不惊人,是个无能、窝囊、放屁都要砸了脚后跟的主儿!你不想出国是吧,这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也要放弃。那你就一辈子呆在农村好了,还可以再去东莞做女助理。我心尽了,力出了,情到了,义到了,日后再没阴阳怪气地说我自私,再没哭丧着脸说我丢下你不管。我们差距这么大,相距这么远,信仰旨趣又合不来,我不相信婚后就能磨合成功;这一回家像住旅店,一见面就吵嘴,说又说不到一堆,我不相信婚后也能和睦相处。晨晨,这一辈子我们是不是只能做兄妹不能做夫妻呀!”

桑晨机灵灵地打了个冷噤,一颗心直往下沉。这就是她不耻最后以身相许的爱人,这就是她不戡贤愚倚为主心骨的丈夫!一时她的气呵,做了山风淅淅,愁呵,做了山声沥沥,泪呵,弹做山雨霏霏,“你行,我再怎么劝,也劝不动你;你能,我再怎么说,也说不过你。你就做高高在上的南天门上的树,我就做任人垂怜的奈何桥边的草,你要当我是一件生理需要的工具或一部生儿育女的机器,我没意见;你要当我是一种功成名就的点缀或一种荣华富贵的装饰,我也乐意。反正每个女人都是一本书,酸甜苦辣总得翻过去。我就听你的,出国留学;我也不管你,继续画你的画儿去。但有一条,我得结了婚再走。你要我一个人长年累月地漂流海外,我怕经不住诱惑,耐不住寂寞,到时你鸡也飞了,蛋也打了,空欢喜白做梦一场;我怕走后,你再承受什么打击,遭受什么磨难,你已经不年轻了,不会再有什么女人来爱你,不会再有人像我这样任你欺负。同不同意呀,这下该答应了吧!”

“答应,答应!”杜若喜出望外,一把抱住作势要逃下床的桑晨,嘴里像噙了块蜜似的喃喃不清,“我的好小妹,我的好老婆,我的好女人,我怎么会当你是工具、是点缀,我只不过是想如你的愿,脱离农村这块天地,遂你的意,也去城里顶一方天。要早这样,我会守着宝山空归吗,我会曝鳃龙门兴叹吗,那有这么多的烦恼,那有这么多的不如意,没准儿也像四眼生有一双儿女呢?怎么不会,龙凤胎呀,想得美,既得陇,又望蜀,那可不一定,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说不定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呢!”

桑晨办完登机手续,就千叮咛万嘱咐地过了检票口,望桑晨渐渐消逝在登机口的身影,杜若忍着离别的伤感走出候机厅,眼下江城正是万紫千红地、花团锦簇天,座座广厦高楼在万缕晖光中展露着雄伟的身姿,巍巍飞梁江桥在流金溢彩的江面上显现出壮丽的轮廓,爽爽秋风显得轻盈柔媚极了,一路披着金晖驱着白雾在鳞次栉比的重楼飞阁上舞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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