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释清恢复得很快,已能起身慢慢行走,一开始不好意思走出帐篷,在女兵的劝说下,才稍稍放下心中的羞愧。
营地里的女兵都喜欢这位公主,没人对她的战败说三道四,只是一味指责唐为天不知好歹,但这反而让张释清更加尴尬。
直到唐为天本人出现。
唐为天这些日子里经常来女兵营地门前晃悠,以至于被人怀疑别有用心,他却全不在意,或许也是因为没听懂,总是赖在那里不肯走,就为见公主一面。
“公主!公主!”唐为天高高跳起,挥手大声叫喊。
张释清简直无地自容,但是当女兵们要合力将人撵走时,她却阻止众人,慢慢走到营地门口,“唐将军武艺高强,当世无双,小女子不知天高地厚,万望海涵,上次比武是我输了。”
唐为天一愣,随即咧嘴笑道:“输赢不重要,打败你我脸上也没什么光彩,但是你没生气吧?”
张释清面红耳赤,笑道:“我没生气,但是……”
“但是什么?”
“唐将军今后不必守在这里,我真的没有生气,对唐将军只有敬佩。”
“那就好。老实说,我来这里守着不是因为公主,而是因为公子。”
“他让你来的?”张释清有些惊讶。
“公子没让我来,还撵我走,可我又不是傻瓜,能看得出来,他对公主是真关心,一抽出空就往这里跑,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我想我还是过来跟你将话说清楚比较好,要不然我在公子面前不自在。”
张释清忍住笑,眉眼却不由自主弯曲,“他很忙吧?”
“当然,再过几天咱们就要与贺荣人决战,公子能不忙吗?天天在几个营地里跑来跑去,连晚上都不得休息。”
“这一战唐将军必能大展身手。”
唐为天得意地道:“那是当然,不是我吹牛,我在秦州与贺荣人打过一仗,他们也不是特别厉害,就是爱远远地射箭,只要能追上,他们就傻眼,他们的刀可比不上咱们的长矛、长槊……”
“唐将军与贺荣人交过手?”
“对啊,你不信吗?”
“当然相信,但是好奇,想听详细些。”
唐为天的一大爱好就是炫耀自己的本事,张释清的这一请求正中他下怀,也不谦逊,立刻从头讲起,不漏过一个细节,虽然常有夸大之处,但是他不会撒谎,所说的一切自己全都深信不疑。
女兵越聚越多,男卒也跑来凑热闹,唐为天越发得意,说得眉飞色舞,好像不是上万益州军围剿数千贺荣人,而是他一个人对抗几万骑兵。
他说得来劲儿,众人听得也来劲儿,有男卒道:“塞外诸部与贺荣人有什么区别?不也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
见公主明显有些疲倦,女兵坚持送她回帐中休息,张释清向唐为天道:“唐将军接着跟大家说吧,我明天再出来听唐将军的事迹。”
“一言为定,初到益州时我打过的仗更精彩!”唐为天有点停不下来,嘴角泛沫,与众男卒争论贺荣人与塞外诸部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张释清确实累了,胸口隐隐做痛,但是心情很好,躺下之后说道:“希望我能快些好起来,与大家一块参战。”
“公主还要参战?”
“现在我有自知之明,不往前冲,跟大家守在一起,看唐将军冲锋陷阵,他以后若是吹牛,咱们也能指出来。若是敌军太强,我与其留在营中等死,不如在沙场上战死。”
面对兵多势众的贺荣人,这一战降世军胜算不大,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女兵轻叹一声,“堂堂的公主,居然要跟我们死在一起……瞧我的嘴,在乱说些什么啊?”
张释清并不在意,笑道:“我可不是‘堂堂的公主’,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就算是将东都的宫殿给我,我也不愿回去,宁肯留在这里与姐妹们待在一起,是生是死,全凭自己的本事,生则自由自在,死则了无遗憾。”
两名女兵都笑了,一人道:“还是公主会说话,能将穷途末路说得这么好听。”
“怎么是穷途末路……”
徐础正好进来,张释清闭嘴,两名女兵立刻退下。
徐础刚从别处营地回来,身上还带着野外的气息,笑道:“听说你走出去了?”
“嗯。”张释清淡淡地回了一句。
“伤口还感觉疼痛吗?”徐础坐到张释清身边。
“不那么痛了。”
“唐为天怎么又跑到这边来了?”
“他还在说?别阻止他,唐将军的事迹很能鼓舞士气。”
“的确,咱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唐为天这样的胆气。”
“这里没有外人,你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吗?咱们有几分胜算?”
“无论胜负,我都会想办法……”
“不不不。”张释清阻止他说下去,“我不要你为我想办法,将你的主意用来击败敌人,我走不了,也不想走,天下虽大,却再没有一处地方能像这里一样,能让我如鱼得水。东都的王府、邺城的思过谷虽然都是好地方,亦不如此地。”
徐础微笑道:“还有许多地方你没去过呢。”
“我满足啦,不想再去更多地方。”
徐础稍感意外,握住她的一只手,“‘满足’这两个字可不像芳德公主会说出来的话。”
张释清微笑道:“从前我是不知天高低厚,如今才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或许只有马球——算了,估计别人也都让着我——我应当满足,只有一件憾事。”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