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奇志闻言嘿声笑了两声道:“人老了就觉少,兼之心里总觉得有点什么事似得,就越发睡不着了。”
“有事?你心里能有什么事?”季元嗤笑道,“昨天看郭将军和景侗相谈甚欢,还以为将军心里的事都对他说完了呢。”
“哈哈……”郭奇志朗笑着拍拍季元的肩膀,“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咱们三爷的眼睛,诚然对少帅的话郭某已经都说完了,可是对李将军的话,郭某可还没有说哪。”
“哦,你要对我说什么?”季元好奇起来,他同郭奇志之间虽不陌生,却也说不上熟悉。二人虽说都背叛了张景祖,但内中缘由却大不相同。他之所以愿意扶持张景侗,的确也有为李家谋后路的打算,但说到底是他与张景祖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张景侗却是志同道合,两人都是主战派,且都恨及了日本人在东北的烧杀抢掠,故此才在他的掩护下,张景侗往英美寻求了一些外援,再加上他的一些助力,才可从张景祖那边分立出来。可是郭奇志就不同了,他原是五虎司令之一,恩威深重,又有扶持张景祖登位之功,再怎么看,张景祖也不会不善待他。可他偏偏另辟蹊径,在他二人改旗的前夜找上门来,为他和张景侗的叛变添了最后的一把火。
正因猜不透他此番作为,季元心中对于这位谋略颇深的老将总是诸多顾忌,寻常二人交情也只在点头之间而已,多数主意都是由张景侗直接与郭奇志面谈。
这会子他说他有话要对自己讲?季元微微一笑,摆着手道:“但请直言。”
郭奇志便道:“敢问李将军同少帅之间有多少年交情了?”
季元道:“我与景侗乃是世交兄弟,自少时开班启蒙,彼此就已经认识了。”
郭奇志数了数道:“这么说,竟有近二十年的交情?难得!难得!那么,恕郭某冒昧,再问李将军一句,二十年世交之情可抵得过亲情?”
季元颔首道:“足可当同胞兄弟视之。”
郭奇志便又道:“郭某得罪,再问一句,兄弟之情可抵得过兄妹之情?”
季元笑道:“我家中有兄有妹,自来一视同仁,对待景侗亦如是。”
郭奇志道:“若当真要李将军从兄妹之间择一人呢?”
“那就恕难从命了!”季元摆一摆手,“手心手背皆是肉,岂能随意弃之?”
“郭某要的就是将军这一句话了!”
郭奇志凛然一笑:“将军可曾记得,昔日将军起兵前,曾口口声声说要誓死追随张少帅,郭某和少帅感念将军为人,自当相信将军此言。可如今看来,将军只怕要食言了。”
季元俊眉微挺:“此话怎讲?”
郭奇志道:“众所周知,贵府的四小姐嫁给了容家的六少爷,现今正是容家的六少奶奶。李将军作为四小姐的亲哥哥,设若妹妹有难,心疼妹妹自然不在话下。可设若是妹妹与咱们少帅同时有难呢?不知道李将军会偏向六少奶奶多一些,还是偏向咱们少帅多一些?”
“你!”
季元料不到他竟敢出这等诛心之语,一时恼羞成怒,甩着衣袖冷厉喝道:“目今容张两家正在结盟之际,郭将军说出这话岂不有挑拨离间之嫌?”
郭奇志冷笑道:“天下间本就没有不散的筵席,眼下结盟是兄弟,他年反目便仍是仇敌。倒是李将军,你会选择哪一方而战呢?”
“选择谁是我的事,就不劳郭将军费心了,郭将军若是实在闲得很,就多留点力气,到沈阳身先士卒吧。哼!”
季元冷冷一瞥郭奇志,遂将军帽一戴,转身便下山坡而去。
郭奇志隐隐笑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在营帐前一个温柔的女子身上淡漠的掠过,许久,方负着手从山坡上下来,整装出行。
大抵是快要临近沈阳,从承德见过一次的血腥战场,在这会子便又见了一次。宛春虽是医学生,但学得多是纸上谈兵,便是在广济医院,所见的也不过是为着动手术而做的开刀,哪里曾看到眼下这等凄惨情景。开膛破肚的尸体随处都是,有老人,有小孩,甚至还有快要生的孕妇。她抑制不住地在一旁干呕起来,季元正怕她受不了这场面,忙从前面赶来道:“囡囡你没事吧?“
宛春摇摇头,看着那一地尸体不语,季元便向她解释道:这些应是日军做的孽,日军叫容绍唐他们打跑了,只是没来及掩埋尸体。咱们今夜会驻扎在这附近,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先把死难的人安葬了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