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是月末,趁着巧儿与板儿伴读的伴读,放羊的放羊,青儿便偷摸的拿了那件鱼戏莲叶的活计,并自己手中的花开富贵,悄没声的出了门,一径往杜家庄设在桥头的铺子里走去。
此刻杜家庄里只为了绣花大会已经单独拨了一半人马出来,专听杜柏芳差遣。
因在乡里,杜家又是后起门户,于礼数上并没有过多遵从,内中儿女也多是随心所欲之辈。故而这个杜小姐倒也敢担起大任,随身带了芬香葛香幽香三个大丫鬟,并四个才总角的小丫鬟,同住在杜家绣铺后面的三进两出院落里。又有三两老婆媳妇子安住在二门外,每日里通传消息,至晚便上夜巡查。男人们则另置了一处房舍,比邻而居。
主仆一众人住不满十日,前来参与的绣娘就已经写满了整整一部花名册子,胜景非凡,竟出乎杜柏芳当初的预料。
且说外头老婆子又递进了今日的各色绣品并织绣名单,芬香一路走一路翻着看,未进门就好笑道:“快来瞧瞧,昨儿你们说那个松鼠葡萄绣的完全没个样,还只以为世上再找不出比它更丑的了。今儿可算是让你们长见识了,这满满当当绣了一幅,难为她花费那么大工夫,我竟看不出来是什么。”说着,小丫鬟们看到走到了面前,忙帮忙打起湘妃帘子。
葛香正在屋内替杜柏芳箆发,听她这样说起了好奇笑问道:“你最是爱挑人长短的,哪里有看不出样子的绣品,快不快送来给姑娘看看。”
芬香便笑的递过来,杜柏芳垂眼看去,不觉扑哧一声掩口笑了,道是果然说的没错。
葛香这里放下桃木梳子,看了一眼,见那月白缎子上真如芬香所说,用各色杂线不分条理满绣了一遍,果然看不出是什么花样,也是笑个不停,半晌揉了肚子道:“只为了咱们抛出去的十两银子,这些人也不顾姑娘家的脸面了,甭管会不会绣,绣的好不好,一律送了来,也不怕人看见笑话。我原本就说这十里八乡的绣娘,凭她再巧也巧不过咱们杜家庄去,那时姑娘还说我坐井观天,见识短浅。如今咱们在这儿住了小半个月,送来的绣品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曾见过一幅像样的不曾?到头来,只怕正如别人传言,这十两银子到底是肉烂在锅里,让我们自家的绣娘拿去了。”
芬香也跟着笑道:“虽说如此,到底是费了功夫的,才刚我见到你姑妈,她还说要是姑娘看不上,就把这些拿去纳鞋底。我没舍得,好不好的放在那里等过了绣花大会再做打算也不迟。”一面又将手里的花名册子递上去道,“这里是与绣品对应的姑娘名讳,我只翻看了上头的几个,还有一些在底下未及细看。姑娘若是无事,不如看两眼,若好便留下,不好仍旧收起来吧。”
杜柏芳点了头,葛香便将册子捧过来,一旁叫来小丫鬟珠儿,命她仔细将那绣品一幅一幅给杜柏芳过目。主仆三个忙活一上午,前后统共二十一幅绣品,除却辨不分明花样的,针脚别扭的,余下的不过十幅。十幅中再品度其配色绣法,竟只剩下四幅可供入选。
杜柏芳看了半日直觉脖子酸胀,葛香便上来给她捏捶几下,听她道:“这几个里头比前儿挑的要好上几分,只是还不尽如人意。”
葛香笑道:“姑娘这话都说了七八回了,我竟纳闷的紧,听姑娘这意思倒是像单等一个人而来似的。”
可不就是单等一个人!杜柏芳心里暗自腹诽,嘴上却道:“别说那些有的没的,找个人去外面铺子里看看,今儿还有没有绣品送来了,若没有,关了门咱们好吃中饭。”
葛香忙应了一声,正待出去,前头出去预备饭食的幽香却从外进来,手里举着两方绣品道:“瞧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葛香拍了胸口笑骂道:“正经让你办事,你跑了半日不见人影儿。就只一说吃饭,你腿脚倒是快起来了,咋咋呼呼的,你能有什么好东西值得炫耀的。”
幽香嗤的一笑,推开她道:“你管我跑半日还是跑一日的,姑娘吩咐的事儿只要我做的圆满,谁也没的话说。”葛香经她一推,不由笑骂一句小蹄子也造起反来,然而心里着实惦记她说的好东西是什么,顾不得往外走,忙回身去看了。
幽香这才把手里的东西搁到杜柏芳面前的妆台上,道:“姑娘看,这两幅比之早先的如何?”
杜柏芳早已闻听她二人斗嘴,如今听幽香这么说,忙向妆台上拿起看了。见是一幅花开富贵并一幅鱼戏莲叶。二者若论配色倒是不相上下,若论针法,那一幅鱼戏莲叶因针法多变,除去常用的齐针、铺针、接针,还用上一般人见都不曾见过的刻鳞针与单套针,林林总总一幅绣品里多至十余种针法,竟是要比花开富贵高上一筹。
杜柏芳心下连连称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把两幅绣品拿在手里不住掂量。看过这幅便去看那一幅,左右犹豫不决。两边丫鬟侍立良久,因她喜怒随性,最怕思考事情的时候被人打扰,故而芬香葛香幽香等人都不敢开口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