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巧儿与青苹留住客栈,因会试临近,周福襄便收心安然在屋子里温习课业,间或兴起与巧儿谈论几句,余时则不大言语。明月等人知晓要还他一个清净,也不敢擅自进来打扰,每日里只与青苹巧儿在一处玩耍。
巧儿因见周福襄连日不出,方转动心思,要跟着青苹一起去荣宁街再看一眼老宅。青苹会意,便去与周福襄说既然已经出来了,不如去街面上替府上的姐妹们采买些胭脂水粉。周福襄果然答应,笑着让明月也同她一起去,若见到合心意的多买些送与丹阳杏花等人也好。
明月正待要去,青苹笑拦住她,直说屋内无人照料,不好两个人一起走开,不若带着巧儿一同去,见到喜欢的多买一些回来也是一样。巧儿便从旁称好,明月见她说的言真意切,想着自己离开了,四儿伍儿又毛躁,郑跃霍真还要忙着进场事宜,果真无人替周福襄添茶递水,也就不嚷嚷去了。
青苹便与巧儿出来,仍是扮作丫鬟与小厮的模样,出了乌衣巷,左拐进一条南北通街,不敢从荣国府正门过去,只绕到了后角门上,二人站在昔年周瑞家住过的廊檐下,远远看了一眼。见各处翘角飞檐仍是旧年光景,来往进出的仆役却已都不认识了,不免有物是人非之感。巧儿悄悄的扯帕子拭去眼角的泪,拉了一下青苹的衣角道:“姐姐我们回吧。”
“嗯。”青苹也在伤神之中,闻说忙低咳着应了一声,转身与她举步要走。
不想门里正有人出来,一见他两个背影,忙在后头问道:“是谁来的?”
青苹和巧儿都是一怔,也不敢多话,彼此搀扶急急就走了。那小厮看他们形迹可疑,微一皱眉,忙招手叫了身侧之人道:“不知哪里来的人,快跟我去问个仔细。”
身侧的小厮忙答应了,两个人便齐齐追赶过去,巧儿见有脚步声追来,拉了一把青苹忙道:“快走。”主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也不怕在大街上惹人笑话,忙疾步跑起来。跟在身后的小厮越发起疑,追的更紧。
众人只见一阵脚步乱响,都不知是为了何事,忙躲避让出条道来。巧儿跑的心急,拉着青苹也不辨东西南北,上下左右,有巷子就钻,有路便走,一气儿跑来自己都不知到了哪里。闻听身后脚步声渐弱,知晓追赶的人没有跟上来,才敢歇口气道:“这一趟出来几乎连累了姐姐。”
青苹也吓得一身是汗,听她这样说倒是笑了一声道:“别说这么生分的话,我难道就不想看一眼旧宅么。”
巧儿笑叹口气,轻轻拍抚着胸口。探身看了一眼后面,半晌才回头道:“看来他们追不上我们已经回去了,再等一会子无人过来,咱们还须找路回去才是。”
正说着,不觉那边街面上打马过去了一个人,吵吵嚷嚷的叫让出路来,巧儿狐疑,便忙靠着墙根作掩护,往外瞄了一眼。但见那马老弱不堪,似乎已是担负不起背上的人,纵然有心却已无力,任由背上之人鞭打责骂,愣是跑不出几里路就要喘息一阵。
正是在它停步喘息的瞬间,巧儿分明看清了马背上坐的那个人,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竟是当年贾府最不成器的贾环叔叔。经此一探,巧儿唬的心内直跳,只道他如何也到这里来了。青苹因挽着巧儿手腕,看她惊愕至此,忙道:“怎么,他们又追来了?”
“嘘。”巧儿忙掩口噤声,待到老马奔跑过去,才低声对青苹道,“不是他们追来了,是环叔叔过来了。”
“环叔叔?”青苹尚未明白过来,问她道,“哪里的环叔叔?”
巧儿便冷笑道:“姐姐好糊涂,咱们贾府还有谁当得起我这声环叔叔?”
青苹哂笑一声,这才想起她说的环叔叔应是贾环无疑。只是,那日贾府败落之后,便听说贾环已经携了家私潜逃了,这会子怎敢大摇大摆的回来?
她这厢正困惑,巧儿又看了一眼贾环离去的方向,目光冷不丁从街头青白酒旗上掠过,忽的问青苹道:“我们出来时姐姐是否记得路过了一家酒肆?”
青苹细想了想,颔首道:“是有一家酒肆,好像就在咱们住的万福客栈临街的最西面,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巧儿便偷偷指了那面酒旗道:“姐姐快看,那个酒肆莫不就是?方才环叔叔正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如果那个酒肆就是我们见过的那一家,那么万福客栈定然就在它附近了。此刻我们要回去,保不齐就与环叔叔撞了个对面呢。”